最近,《觉醒年代》热播,受到了许多年轻人的追捧,让人梦回一百年前,一群年轻人逆天改命,发誓要革新中华。
陈独秀的两位儿子双手脚被铐上镣铐,赤脚踏着血水走向刑场,眼神坚定,回头微笑的场景,赚足了观众的眼泪。
在乱世年代,既有贪生怕死,如蝼蚁一般独活的人,也有英勇献身,心向阳光的英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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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有人顶着炮火,在“偷偷摸摸”地搞教育兴国。
鲁迅、林语堂、孙伏园、顾颉刚等名师纷纷南渡,来到厦门大学教书,有人开玩笑说:“半个北大来了厦门”。
而邀请他们来的,正是爱国华侨陈嘉庚。
为了兴办学校,他将筹办婚礼的2000银元花在了教育上;
为了替父还债,他顶着被人嘲笑的声音,四处借钱,把借来的7000块拿去承办菠萝罐头厂,最后帮父亲还了20万;
为了让厦门大学继续存活,他忍痛割爱,停办企业,卖大厦。
从1904年到1931年,27年间他赚到1331万,其中就将1217万花在了兴办学校上。
也就是说,他92%积蓄都用于教育上。
1930年,日军一把火烧了陈嘉庚的橡胶厂,陈嘉庚顿时陷入困境。
陈嘉庚的亲友劝他,将厦门的经费拨出来,用于复兴企业,但陈嘉庚断然拒绝,说:“我吃稀粥,佐以花生仁,就能过日子,何必为此担心。”
后人歌颂他,称赞他,将无数的荣耀汇聚于他身上。
然而,伟人一开始也只是普通人。
1870年,在媒人的介绍下,17岁的孙秀妹与集美后配角的陈杞柏,结为连理。
四年后,陈杞柏的长子陈嘉庚出生,由于父亲陈杞柏常年在外,因而抚养陈嘉庚的任务就落在了母亲孙秀妹身上。
孙秀妹出身于书香门第,从小就接受了良好的家风熏陶。
她常常跟陈嘉庚讲故事,故事中的英雄人物深深吸引着陈嘉庚。
但让陈嘉庚感到疑惑的是,母亲所讲的故事里,所有的主角几乎毫无缺点,他们完美得就像一条永不断流的小溪,潺潺流过陈嘉庚的心里。
陈嘉庚问孙秀妹:“为什么故事里都是好人,没有坏人吗?”
孙秀妹笑了,她停顿了一下,继而说:“坏人,就等你长大后到社会上偶遇,我现在只需要将好人如何好,告诉你,让你也能像他们一样,做个好人,对别人好,对国家好。”
母亲的温柔、善良时时伴着陈嘉庚长大,在《陈嘉庚自述》中,陈嘉庚说道:“如果让我画出母亲的样子,我可以画一千张,甚至一万张,可依然画不尽她在我心里的样子。”
1882年,孙秀妹将陈杞柏寄回家的钱拿一部分出来,送陈嘉庚到附近的集美南轩私塾读书。
那时,陈嘉庚8岁,却早已见到了中国教育的“肌无力”。
所谓的读书,就是老师带着大家一起读《三字经》和四书,从头念到尾,念一个月,一个月后老师休假一个月,一个月后老师抽查学生背诵情况。
陈嘉庚读得一头雾水,他不知道这些文字的意思,他举手提问老师,可老师愣住了,盯着陈嘉庚,陈嘉庚心虚地坐下了。
同学们个个都惊讶地看着他,他们的眼神仿佛在告诉陈嘉庚:我们都会,你怎么不会?
看着周围的同学在老师的带领下,读得摇头晃脑,他陷入自我怀疑。
他心想,自己会不会脑子不好,别人读得懂的东西,他怎么就不懂。
那天,他垂头丧气地回家,不敢跟母亲说,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,一遍又一遍地读,希望自己勤能补拙,能把这些晦涩的字读懂。
虽然陈嘉庚闭口不提,但在门外偷听的母亲,大概能猜出自家儿子的心事。
她站在房门口喊:“哎哟,你这读的是什么东西,我怎么都听不懂,好难……”
孙秀妹话还没说完,陈嘉庚兴奋地打开门,问母亲:“你也不懂吗?”
“不懂,我都听你读了三遍了,可我还是不懂。但我觉得,或许我们两个人可以一起来学学,三个臭皮匠胜过诸葛亮嘛。”
于是,孙秀妹和陈嘉庚并排坐在院子的门槛上,仔细地研读四书的内容。
就这样,陈嘉庚持续学了一周,已经把四书的边边角角都摸透了。
后来他才知道,当时同学们并不是真的懂了,他们只是以为自己懂了。
而孙秀妹的“教学方法”并没有什么高明之处,她只是让陈嘉庚选择最感兴趣的部分,按照自己的理解说给自己听,然后自己再指出他话语逻辑里的违和,陈嘉庚再把这部分的内容琢磨清楚,以此类推。
不知不觉,陈嘉庚靠着这招已经将四书学完了。
这与作家周岭研发的“触动学习法”有异曲同工之处。
人类的大脑细分为三脑,本能脑、情绪脑和理智脑,而我们平时学习,主要调动的是理智脑,玩耍娱乐启动的是情绪脑。
本能脑和情绪脑非常活跃,也容易活跃,因而我们常说“情绪来得快,去得也快”。
而孙秀妹运用的正是触动学习法,让陈嘉庚调动自己的情绪脑,随心选择自己最感兴趣的部分,进行解读。
在讲解的过程中,陈嘉庚必然经历了逻辑的重组,话语的重造,原有的知识体系需要识别新知识的加入,新知识与旧知识之间形成强关联,从而打造了自己独有的知识体系,这是理智脑的活儿。
这样,陈嘉庚情绪脑和理智脑完美搭配,学得也就轻松了许多。
母亲不仅教会了陈嘉庚如何学习,而且还让他明白了“担当”二字的沉重。
1904年,陈嘉庚刚为母亲守孝3年,父亲陈杞柏因为生意失败,随之抑郁而终。
陈杞柏没有为儿子留下千万家产,只留下了20万债务和一家垂死挣扎的米店。
在新加坡的法律里,只要公司宣布破产,以资抵债,不需要父债子还。
那天,陈嘉庚一整天都待在米店里,翻看父亲的账本,账本上记满了这几年来米店的各项收支,有的时候陈杞柏还会在末尾写两句加油打气的话:
“嘉庚的学费,还差70,加油!”
“下个月寄回家的钱,还没有着落,加油!”
……
陈嘉庚每翻一页,就好像与不同时期的父亲对话,亲切又温暖。
他知道,米店是父亲的心血,自己不能让它毁于一旦。
第二天,陈嘉庚找到债主,跟他承诺:“不会宣布破产,只要我陈嘉庚在人世一日,所有欠债一定会偿还。”
话语一出,债主笑得前仰后翻,指着陈嘉庚身上打量,说:“就凭你?20块都给不起吧?”
陈嘉庚面不改色,腰板挺直地走出债主的店面,债主追出来,在身后大喊:“傻大憨!”
陈嘉庚到处借钱,许多华侨碍于面子,都同意将钱借给他,就这样,陈嘉庚东拼西凑借到了7000块。
要多少个7000块才能填满20万的缺口呢?陈嘉庚心乱如麻,完全不知道怎么办。
最后,陈嘉庚拿着这笔钱盘下了一家罐头厂,开始做菠萝罐头生意。
借钱给他的华侨们纷纷以为,自己被陈嘉庚的“孝心”欺骗了,气得不行,在家里把陈嘉庚骂了个狗血淋头。
没曾想,陈嘉庚像是继承了父亲的经商头脑,菠萝罐头厂越办越好,很快就抢占了新加坡水果市场。
1908年,陈嘉庚已经连开4家菠萝罐头厂,连同陈杞柏的米店,陈嘉庚办得风生水起。
10年后,陈嘉庚还清了父亲的最后一笔债务,将7000块连本带利还给了华侨们,当初那些误会陈嘉庚的华侨羞愧得无地自容。
之后,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,极度依赖出口的南洋罐头市场大受打击,相反美国经济腾飞,对橡胶的需求日益增加。
陈嘉庚抓住机会,转战经营橡胶产业,从加工橡胶开始,到卖胶鞋,制造轮胎,买下橡胶制品厂、橡胶种植园。
1925年,51岁的陈嘉庚已经拥有1.5万英亩的橡胶种植园,30家工厂,150家商店,资产超过1200万元,成为名副其实的“南洋首富”。
陈嘉庚从负债20万到千万富翁,追溯根源,全依靠当初那7000块,如果没有那7000块,就不能有菠萝罐头厂,也不会有橡胶厂以及其他工厂。
面对“7000块如何填满20万债务”,陈嘉庚没有盲目地拿它去还债,而是让钱生钱,做一笔投资,让投资收益来填补20万债务。
回观普通人借钱,拆东墙补西壁,借用不紧急的债务,来解燃眉之急。
这样虽说及时解决了问题,但借用无度的同时必然会加剧稀缺,因为下一次你依然需要还清债务,而这笔债务就是先前你认为不紧急的,以此类推,你就陷入债务的漩涡里出不来。
这又容易引起经济学常说的“管窥效应”:你永远只能看到你眼前所欠缺的东西,急于填补它,却不知道更大的稀缺正向你扑来。
举个简单的例子:许多家庭因为没钱,让孩子早早辍学打工,以补贴家用,然而他们不知道,教育的收益比打工的收益还要大,只不过教育需要长久的投资,收益缓慢。
但陈嘉庚在面对债台高筑时,他没有急于用借来的钱去还债,因为他知道,如果想要凑齐20万,他就必须二次、三次,不断地借钱。
还完这债务后,他下次依然需要为第二笔债务想办法,而最快最有效的方法还是借钱,用钱填钱。
这样,他就可能为了20万,而成为真真正正的负债人。
于是,他用这7000块做一笔投资,让钱滚钱,利滚利,很快就将20万还清了。
不仅如此,他还将这次投资作为支点,撬动其他行业的发展,一点串出一条线,陈嘉庚慢慢创立了自己的商业帝国,资产超1200万。
陈嘉庚用21年,从负债20万到资产1200万,其创业的谋略让不少华侨钦佩不已。
原本,富豪的剧本一定是:赚到盆满钵满之时,子孙绕膝,安享晚年。
可陈嘉庚像是没有忙尽兴,他开始搞起了教育,这念头还是来自于族弟。
1893年,陈嘉庚原本打算回国结婚,拿着2000银元高兴地回到家。
可没想到,昔日乖巧的族弟完全变成了纨绔子弟,整天只知赌钱,完全不知道书为何物。
陈嘉庚苦口婆心地劝说弟弟,把心思放在学习上,别再赌博,可弟弟却说他“老人思想,不知及时行乐”。
那天,劝说无果,族弟又准备出去赌钱,陈嘉庚气得三步作一步,追出去扛起族弟往家走,把族弟绑在家附近的大树上,狠狠地打了一顿。
然而,族弟依然没有醒悟,陈嘉庚与母亲、未婚妻商量,将结婚的钱拿出来,办一所私塾,名为“惕斋学塾”。
这2000银元在当时可不是一笔小数目,是陈杞柏存了4年,给陈嘉庚成家的钱。
可陈嘉庚二话不说就拿出来了,他认为,人一定要接受好的教育,才能够好好为人处事。
之后,陈嘉庚一赚到钱就办学校,1913年,刚还完20万债务,他就回到家乡集美社,兴办集美小学。
从集美小学开始,陈嘉庚相继创办了女子小学、师范学校、中学、幼稚园、水产航海学校等,统称集美学校。
但他依然不满意,他觉得中国需要一所大学,系统化培养专业人才。
于是,1921年,陈嘉庚准备创办厦门大学,可创办厦门大学工程量不比之前几所中小学,即使陈嘉庚将自己的资产全数投入,依然不够。
无奈,他只能以创办厦门大学的名义,在众多南洋华侨中发起募捐。
(陈嘉庚巡视厦门大学的建设工作)
然而,前前后后募捐3次,在南洋华侨圈里愣是没有泛起一点水花,他们不仅不肯捐钱,还嘲笑诋毁陈嘉庚。
特别是第3次募捐,有一位华侨富商直截了当地告诉陈嘉庚,“我宁愿死后被英国当局征收4千万遗产税,也不会在这个上面花一分钱。”
但陈嘉庚便不服输,既然开了这个头,他就要把教育做好,把学校办大。
为了表明决心,陈嘉庚独立捐款100万,作为厦门大学的开办费,并承诺出资维持费用300万元,总共出资400万元。
1921年4月6日,厦门大学举行了开学典礼,厦门大学正式成立,蔡元培、美国教育家杜威都到场庆贺。
学校有着落了,可校长、老师,陈嘉庚还没找好,但他心中早有人选,校长必定让好友林文庆来当最合适。
可这时,林文庆早就收到了孙中山的邀约,邀请他到广州来工作,林文庆陷入纠结。
思考了两天,林文庆只好写电报求助孙中山,请孙中山给自己出谋划策。
孙中山早就知道有人与自己抢人,不然林文庆也不会这么迟才回信。
可打开电报一看,孙中山发现与自己抢人的竟然是陈嘉庚,果断地回信,让林文庆直接到厦门,帮陈嘉庚一起办学校,搞教育。
之所以孙中山能够慷慨放手,完全是因为陈嘉庚当年对自己的帮助。
辛亥革命时,陈嘉庚大方地给孙中山捐款5万,而当时陈嘉庚的企业才刚有起色。
当时,孙中山知道陈嘉庚难处,连连推诿,可陈嘉庚坚持要捐,“这是好事,我当然要助你一臂之力”。
从此,两人也成为了好朋友。
1923年夏,闽军和粤军在闽南打得不可开交,数千闽军看中集美学校坚实的建筑,便驻扎在此。
学校里的学生整天处在枪火声里,害怕不已,陈嘉庚急得团团转,他想过,如果临时护送学生转移阵地,路上的安全陈嘉庚无法担保。
(陈嘉庚的雕像)
思来想去,陈嘉庚决定求助孙中山,让孙中山出面。
孙中山接到陈嘉庚的电报后,立即颁发批文:“应请贵省长转致两省统兵长官,对于该校务宜特别保护,倘有战事,幸勿扰及该校。”
批文一下,集美学校重新回归安静,厦门大学校舍也在炮火声中顺利完工。
一切都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,可这时陈嘉庚的企业发生重创,事情来得毫无征兆,让陈嘉庚完全无还手之力。
1928年,日本大肆屠杀济南城内6000军民,制造了骇人惨况,这就是历史上的“济南惨案”。
陈嘉庚听闻,气愤至极,他带领各大华侨同胞,全面抵制日货。
日军觉得陈嘉庚这是在挑衅日本威严,于是彻夜一把火烧了陈嘉庚的橡胶厂。
这一把火,让陈嘉庚一夜之间损失40万元,加上陈嘉庚把企业一大部分盈利全都花在了兴办厦门大学上,这时的陈嘉庚根本没有一分钱。
陈嘉庚的工厂无法运转,几乎陷入停滞状态,为了周转,陈嘉庚贱卖了好几座橡胶园。
可还没等陈嘉庚缓一缓,1929年爆发经济危机,陈嘉庚的企业又挨了一刀,已然成了一只困兽。
这时,汇丰银行的副总经理向陈嘉庚抛来了救命绳索,他可以救陈嘉庚,但前提是陈嘉庚放弃厦门大学和集美学校。
他调查过,陈嘉庚花在厦门大学、集美学校上的钱实在太多了。
为了保证厦门大学的教学水平,陈嘉庚聘用最好的教师,请来了鲁迅、林语堂、孙伏园等一流教师,他们每个月工资400大洋。
普通讲师一般200大洋,而厦门大学里的校工每个月都有25块大洋。
当时,5块大洋是普通家庭一个月的开销。
汇丰银行的副总经理觉得,只要陈嘉庚抛开这两个包袱,陈嘉庚的企业就能起死回生。
他把贷款合同放在陈嘉庚的面前,等陈嘉庚签字同意。
可15分钟过后,陈嘉庚把贷款合同撕掉,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,说:“感谢您的好意,企业可以收盘,但学校决不能停办。”
1934年2月21日,陈嘉庚公司宣布收盘,将剩余的钱全部投入到厦门大学、集美学校中。
从1926年到1934年,陈嘉庚的实业亏损超过1000万元。
但在这8年里,他依旧为集美学校和厦门大学汇去了378万元经费,这都是他以厂房、地产为抵押向银行贷款来的钱。
3年后,陈嘉庚再也无力承担厦门大学的费用,最后他只能忍痛割爱,将厦门大学无偿交给政府管理,厦门大学从私立变为国立。
1961年3月,陈嘉庚因眼疾和脑溢血等多种症状,身体状况不好。
他向子孙提出了自己的两个遗愿:第一,死后希望安葬在厦门集美;第二,集美学校一定要办下去。
他跟子孙们说:“我没有留钱留家产给你们,但日后厦门大学、集美学校有需要陈家的地方,你们一定要出手帮助。”
随后,陈嘉庚将剩下的300万全部捐给国家,一分钱都没留给子孙后代。
2019年6月10日,为纪念新加坡开埠200周年,新加坡金融管理局推出20元纪念钞。
纪念钞上印着8名已故杰出人士的头像,陈嘉庚是其中唯一的中国人。